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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五十,妇女节的时候,先生问我要什么礼物,我说,想吃一道想了几十年却至今没吃过的菜——螺蛳肉炒韭菜。
童年时在徽州住了十一年,每年春三月,家家户户吃这一道最普通的美食,而我,因为肠胃虚弱,被医生禁止,所以这一道菜在我们家餐桌销声匿迹。那时早上上学会经过菜场,三月的时候,总会有农人挑着扁担装着满满两大筐的螺蛳肉进城来卖,买者甚众,经常不到九点就卖完了。也许是从众心理,看着邻居家里爆炒的那一大碗韭菜螺蛳肉,总觉得是无上的美味,所以童年的春天在满眼的油菜花和桃红柳绿中,总有淡淡的遗憾。
螺蛳是春天最常见的农家菜了,“明前螺蛳赛肥鹅,莫负人间四月鲜”。其实到了四月,螺蛳就不太好吃了,不仅肉质会变老,最重要的是螺蛳到了生育年龄,一肚子的小螺蛳,从品尝体验上来讲,吃起来比较麻烦,从休养生息上说,此时放过它,才能保证未来长久地吃。
螺蛳在我们徽州也是十分易得的,河边沟渠鱼塘,螺蛳无声无息地长了,随手就能摸到,想吃,不一定去买,摸一筐便是,当然那是四十年前的生态了。但以它的繁殖能力,现在也还是便宜的食材。螺蛳肉明目利水清热,长期吃能让人耳聪目明,但不消化,肠胃弱的人要少吃。韭菜在我上学的路上也是十分普遍的存在,很多人家会利用房前屋后的空地种一些,交替割着吃,被割过的韭菜随处可见,没多久,又会茁壮地重生而来,中医盛赞春韭的各种功效,见过它在路边的盛况,不由得你不相信,那种生命力澎湃的感觉,对人自然会有助益。
为了解解我的馋虫,我妈到了春天还是会买青壳螺蛳回来,葱姜蒜爆炒一下,加点酱油,一炒就是一大碗,用筷子戳一下,轻轻一吸,肉和汤汁一起进嘴,再把螺蛳尾巴咬断吐出来,嘴里是鲜甜和滑弹的快感,大脑立刻觉得满足。春韭也是饭桌上的常客,炒蛋炒豆干炒百叶,都是美味,但一道韭菜炒螺蛳肉在我的一再申请下却一直没等到,让我对它们的合体演出异常期待。
结婚之后在上海生活,总算脱离了妈妈的饭桌控制权,可上海的菜场很少能看到新鲜的清水螺蛳肉,偶尔看见的总觉得是经过跋山涉水而来的,有点形迹可疑。今年春天看到有超市在卖清水螺蛳肉,很清爽的样子,于是那一点小遗憾立刻跳出来希望被满足。
小叶韭菜和螺蛳肉根据网上的菜谱进行了预处理,下锅前因为孩子不吃辣,去掉了辣椒的部分,又考虑到自己的身体原因,减了调味料,最后这一道本该在40年前就品味的徽州家常春菜终于在我满心的期待中上桌了,少油减盐之后,虽还留有香气,但鲜美不够,螺蛳肉也就有了一种牛皮筋一样的感觉,少了辣椒的沟通,螺蛳肉跟韭菜的香气也不能融合,变成了一道乏善可陈的菜品,虽然还是被吃掉了,却没能点燃我们的兴奋点。
遗憾之后忍不住跟妈妈沟通,当年为什么单吃螺蛳可以,单吃韭菜也行,就是不能买螺蛳肉和韭菜回来一起炒呢?妈妈说,那时候怕你多吃了不消化,带壳的看起来吃了一大堆,其实没几颗肉,如果是螺蛳肉,一下子会吃很多,就失控了。好吧,不管哪个年代,妈妈都会出于“这是为你好”而为孩子留下一些小小的遗憾。如今,我已经不用妈妈提醒,就会自己选择健康无害的生活方式了,那种恣意放肆都留在了过去,这一道菜,离开了那个对美食充满渴望的年岁,也就变成了记忆中得不到的白月光了。(吕 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