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朝阳区望湖公园新增了五人制足球场，孩子训练、大人约球都有了好去处。可好景不长，今年7月初，这个足球场关门停业了。居民从该球场运营企业那里得知，原因是园方不再续签场地租赁协议。为何去年刚建起来的球场今年就要拆了？周边居民纷纷拨打12345市民服务热线询问，这才知道球场被相关部门认定有噪音扰民问题。
7月12日，朝阳区园林绿化局管理服务中心负责人“接诉即办”，来到望湖公园就球场问题现场为居民答疑。听罢官方解释，大家不但没有释怀，反而更觉疑惑：球场真的扰民了吗？场地规划、审批流程有没有问题？
【资料图】
居民希望健身需求得到满足，并呼吁相关部门介入调查，辨明是非原委，别让崭新的足球场稀里糊涂就被拆了。
望湖公园的五人制足球场上，几个孩子正在踢球。
通过增加隔音布，调整灯光角度，去年球场运营企业便已经完成扰民问题的整改。
现场办公
“苦口婆心”未获居民认可
去年望湖公园建了这座五人制足球场，周边居民都很高兴，大家踢球有了好去处。据了解，运营足球场的企业为北京优贝拓能体育文化有限公司，该企业不仅负责球场的管理与维护，设置的少儿足球训练课程也颇受家长欢迎。“赶上放暑假，正想让孩子多踢踢球锻炼身体，丰富一下假期生活，没想到足球场就要关了。”一位家长说。
7月初，当得知刚开了一年的足球场就要拆了，周边居民纷纷拨打12345市民服务热线，咨询足球场关停的原因。7月12日晚，朝阳区园林绿化局管理服务中心（以下简称朝阳区园林中心）负责人带队来到望湖公园，现场为居民答疑，随行的还有望湖公园及属地社区的工作人员。
听朝阳区园林中心负责人介绍情况后，居民这才得知，早在今年4月1日，球场运营企业与公园方的场地租赁协议就已经到期了，而不再续签的原因是，该足球场被很多周边居民投诉噪音扰民。该负责人承诺，目前的解决方案是拆除现有的球场，在公园西南部再建一座更好的足球场供广大居民使用。为了保障孩子们在暑假期间仍然有地方踢球，暂时恢复现有足球场的运营，并设置约3个月的过渡期。
拆球场的原因清楚了，临时措施和替代办法也有了，可这个结果并没有迎来居民的掌声。大家反而有了越来越多的疑问，从当晚7点多一直追问到9点多都停不下来。
疑问一
噪音扰民问题是否属实
噪音扰民投诉是居民关注的首个问题。现有足球场位于望湖公园的东北部，离北京澳洲康都小区仅隔着一条窄路。但很多居民说，该小区邻近五环路和京承高速，近年来噪音扰民的投诉多指向行车噪音，尤其夜间“过大车”令人头疼。在球场踢球的多是学龄和学龄前的孩子，站在楼上听，孩子们发出的声响几乎被五环路和京承高速上车来车往的噪音盖住了。“球场开放的时间是早9点以后，关闭的时间是晚9点半以前，真的有人专门投诉足球场的噪音吗？”有居民问。
“怎么会是园林部门来认定噪音扰民呢？”现场还有居民对噪音扰民认定部门提出了疑问。这位居民说，根据了解，噪音超标的认定一般需要环保部门或者有相关资质的单位通过专业检测来认定，大家希望能够看到检测报告，球场噪音到底是多少分贝。
“人和人的感觉不一样，有的人对足球场的声音会比较敏感。”朝阳区园林中心的工作人员做出解释，并让属地社区的工作人员佐证噪音投诉。然而现场的社区工作人员表示，其刚刚接手工作，对于前期的投诉并不了解。
听到这样的回答，居民的疑虑更重了，“噪音投诉到底出现在什么时间？”“现场测试噪音分贝超标了多少？如果问题属实，是否可以通过增加隔音设施来解决，何必拆除一座新足球场呢？”……朝阳区园林中心工作人员赶紧安抚现场居民的情绪，“大家放心，一定是有依据的，你们可以到社区去查。”
足球场运营企业负责人回忆，唯一跟扰民问题相关的事情发生在2022年，当时是由派出所来处理的。为了解决扰民问题，足球场做了为期大约3周的停业整改，包括调整球场灯光、增加隔音措施等等，完成整改后经营才正式恢复。该负责人向记者提供了当时详细的整改资料，上面显示的时间是2022年7月。
记者梳理了12345市民热线接到的相关投诉，以公园、足球场、运营企业、周边小区名称作为关键词搜索，从今年1月1日至7月12日，共找到20余件投诉，时间集中在今年4月和7月，均是询问球场是否正常运营的诉求，尚未检索到与噪音扰民相关的投诉。紧接着，记者又联系属地街道办事处询问相关情况，工作人员核实后回复，并未查到有关该足球场噪音扰民的投诉。
7月18日,记者联系到朝阳区园林中心,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来自12345市民热线方面的投诉从今年初就有。“不仅朝阳区园林中心收到了，同时还有属地街道办事处及其他相关部门，具体情况目前正在统计当中，后期会形成书面材料展示给居民。至于噪音检测的问题，作为园林绿化管理部门，的确没有这方面的检测技术，但是站在‘接诉即办’的角度，希望能尽可能和周边居民做一些解释、沟通工作。”
疑问二
球场是何时建起来的
除了去现场的居民，还有不少居民近日也接到了朝阳区园林中心的反馈电话。可是大家听到的说法都不太一样。居民统计，有的电话里说仍然维持此前约3个月的过渡期，可有的说再看3个月，没有噪音投诉就不拆了。一位居民说：“还有工作人员在电话里告诉我们球场不符合规划，企业资质有问题。”
记者看到，在7月7日和7月8日市民关于球场是否正常运营的咨询件里，朝阳区园林中心明确指出，除了噪音扰民，该球场的经营也有问题，“该足球场地是在2021年3月应社区居民免费健身要求进行设置，近期发现优贝足球俱乐部无相关手续收费办培训班，此种行为违反了公园公共空间的使用性质。”
居民说看到这样的回复更糊涂了，在他们的记忆里，足球场是2022年才开始使用的，而且从一开始就是优贝足球俱乐部在运营，“球场到底是什么时间建的，谁建的？”
记者注意到相关部门的回复中并没有说明足球场的投资建设主体，即足球场究竟是企业建的还是公园出于公益用途自建的并未明确。查询企业信息发现，优贝足球俱乐部是足球场运营企业旗下的少儿足球培训品牌。随后记者向该企业负责人核实了足球场的建设情况。
从该企业负责人提供的与公园方签署的场地租赁协议里看到，协议乙方为该企业，甲方为北京望湖公园经营管理有限公司。协议生效时间为2022年3月1日，这比朝阳区园林中心回复信息中提到的时间点整整晚了一年。协议里提到：“乙方承租甲方的场地位于望湖公园东北门附近的活动场地，将总面积为1223平方米硬化场地改造为户外足球场。”该企业负责人表示，协议生效后，这个足球场是由该企业投资建设的，他们并非近期才来到公园经营球场。
“难道公园和企业签合同的事情，作为上级单位的朝阳区园林中心并不知道，导致给投诉人的回复搞错了？”就足球场建设问题，有居民在北京市朝阳区人民政府官方网站上检索到一条新闻，标题为《街道搭平台聚民意，望湖公园与群众代表共议环境品质提升》，内容是说属地街道搭建平台，朝阳区园林中心充分听取民意，探讨望湖公园的管理、维护等相关问题，通过征求民意让公园设施环境有更好的提升。这篇报道中明确提到朝阳区园林中心负责人和望湖公园负责人当时都在场，时间为2022年3月1日，这和足球场运营企业与望湖公园签署场地租赁协议的时间为同一天。这个巧合更加重了居民的猜疑。
疑问三
球场是否经过规划审批
在7月12日,朝阳区园林中心“接诉即办”现场办公期间,负责人向居民介绍称,望湖公园的性质为绿地认建认养公园。记者查询发现，2020年，北京市园林绿化局曾发布《北京市树木绿地认建认养管理办法》，其中第五条明确规定，认建认养不得改变原有树木和绿地的性质、功能，以及养护责任主体、产权关系。第十八条规定，认建认养单位或者个人不得在其认建认养的绿地内增设建筑物、构筑物（含广告牌）等，不得私自围圈绿地，不得改变绿地内建筑物规划使用性质，不得在认建认养绿地内进行任何经营性活动。
根据上述文件要求，如果足球场租赁协议涉及认建认养绿地，建足球场可能涉嫌违规。记者询问足球场运营企业负责人，在签署场地租赁协议前，是否已经了解过政策法规，该负责人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认建认养这个事情我是知道的，所以签协议的时候我就怕规划有问题，绿地一定是不能碰的。我不光跟公园方去核实，还特意把这个问题放到了协议里。”该企业负责人回忆，当时去公园看场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硬化路面和乒乓球台，公园方也说这里属于文体用地。
查看企业与公园方签署的协议，其中不仅提及硬化场地改造，在甲方即公园方应履行的义务当中，第一条便是“甲方必须保证租赁场地权属清晰，并可适用于本合同规定的租赁用途”。
公园方有没有把绿地当作活动场地租给了企业？公园的上级单位是否了解该情况？足球场运营企业负责人也与朝阳区园林中心就此事进行了沟通，园林中心工作人员明确表示，球场占地的规划属性为绿地，此前因周边居民的健身需求旺盛才铺设了硬化地砖，并由公园方出资设置了乒乓球台。
如果土地使用性质有问题，足球场建设又是如何通过规划审批的呢？在公园方与企业签署的场地租赁协议中明确写道：“公园方应该保证签署协议所需的一切政府审批（如需要）以及内部授权手续都已获得或已完成。”公园方是否已经履行了义务，按照合法程序完成了审批流程呢？
足球场运营企业负责人向朝阳区园林中心咨询相关审批手续问题时，工作人员答复道：“如果有相关部门查你们企业，你就说当时建球场那块地属于借用吧，也别提‘租’的事情了。”
7月18日，就规划、审批相关问题，记者再次向朝阳区园林中心进行核实。工作人员表示，足球场所占用土地的性质明确为绿地。企业与公园签署协议属于商业行为，2022年由公园方提供了一块绿地，并引进企业进行商业合作，协议的有效期仅有一年。“我们了解到，在协议有效期仅有一年的情况下，这家企业办班收学费，很多家长甚至交了不止一年的学费，已经超过协议的有效期了。”
工作人员还打了个比方：“这种商业行为就好比是在公园绿地上搞一次庙会或其他活动，都属于正常的，不涉及认建认养问题。至于审批问题，足球场不属于建筑，它就是一次短期的商业合作。”
针对朝阳区园林中心提出的“短期商业合作”，足球场运营企业负责人并不认同。“如果当时真的谈只签一年，我会花大几十万元建设球场么？”该负责人指出，在场地租赁协议里明确提到，场地租赁期限届满后，运营企业有权在同等条件下优先承租租赁场地，且企业和公园方在协商的基础上重新签订租赁期限不低于3年（含3年）的长期场地租赁合同。
疑问四
“拆新建新”有必要吗
对于拆掉现有足球场，并在公园西南部再新建一座足球场的替代方案，在7月12日的现场会上，多数居民表示不太理解。一位居民说：“如果有新建足球场的计划，那么两座足球场不是能满足更多居民的需求吗？或者不再新建足球场，而将新场地建成其他球类运动场地，不是更能满足居民多元化的健身需求吗？一座本身就是新建的足球场，为啥偏偏就得拆呢？”
现场朝阳区园林中心工作人员解释称，从规划上看，公园的西南区域原为公园的体育锻炼活动区域，近期公园管理方正在按照相关程序报审相关手续，恢复建设具有球类锻炼功能的区域。之前迟迟未建是因为时机问题，而且没有找到合适的合作方。对此，居民说：“现在大家听到的是一套尚不成熟的替代方案，‘新球场’要建设多久才能用上？服务管理是什么模式？如果未来还产生噪音怎么办？既然现在已经有一座球场，为啥还要大费周章呢？”
在对朝阳区园林中心的采访中，工作人员称：“拆除现有的五人制足球场并不是大费周章的事情。根据图纸来看，现在的五人制足球场是一座可快拆式的足球场。作为管理部门，不仅要关注有健身需求的人群，也需要听取其他的声音，比如夏天很多老人需要开窗通风，足球场的噪音对他们来说影响就比较大。综合考量这些因素以后，在公园西南部新建一座足球场就能彻底解决各方人群的诉求。”
从噪音扰民投诉，到球场的规划审批，再到替代方案，一座小小的足球场成了焦点，因为其不仅关乎居民健身需求，更关乎政府部门的诚信公正。居民呼吁相关部门能尽快介入调查，并及时回应各方疑惑。本报将予以持续关注。
